深度|解密歐洲最神秘的時裝系,專訪安特衛普時裝 2022 畢業首獎得主
提到安特衛普皇家藝術學院(Royal Academy of Fine Arts Antwerp),對台灣讀者來說,或許沒有如倫敦的中央聖馬丁名聲來的響亮,但凡舉例以下畢業生:安特衛普六君子、Martin Margiela、Raf Simons、Demna Gvasalia(Balenciaga 創意總監)……你就能清楚理解這間學府的獨特之處——
安特衛普不單是孕育「時裝設計師」的搖籃,
更是培養「顛覆傳統的藝術家」的起源地。
今年六月,Dries Van Noten 的官方社群上出現一位台灣人,他是安特衛普皇家藝術學院時裝研究所的應屆畢業生,憑藉著以「父母的婚禮」為題材的畢業製作,他被 Dries Van Noten 團隊授與極其珍稀的設計大獎 Christine Mathys Award,更是首位獲得此獎項的台灣人。他是 29 歲的陳慶霖,Chen, Ching-Lin。
此次,我們透過線上採訪和這位新銳設計師深入談談,關於他的畢業製作、安特衛普時裝教育與台灣的差異以及作為新銳設計師,對服裝產業的願景。
在 Instagram 查看這則貼文
HR:最初如何開始對時尚產生興趣?
.
「其實我也說不出一個確切時間點和怎麼對時尚產生興趣,因為我不是很 follow 流行趨勢或喜歡看時尚資訊的人。但我想,或許和我的三個姊姊有關。」
「小時候姊姊們總把玩膩了的玩具丟給我,
所以我從小就喜歡玩芭比娃娃。」
「比起時尚,我一直以來感興趣的其實是『設計和藝術』。高中就讀臺北松山家商的室內設計科,我發現室內設計跟服裝某種程度上蠻相似的,都是從一個平面開始,打造出立體的結構,分別去設計空間或人體。」
HR:可以分享申請皇家藝術學院的過程嗎?
.
「大部分對服裝設計有興趣的人,會有個概念:這就是『安特衛普六君子』的學校。但實際上要申請的話,這學校的資訊實在少之又少,在台灣可以說根本沒消息,更不用說代辦。」
「最初,是我在實踐服設做 research 時,注意到安特衛普學生的作品,才認識這間學校。後來畢業工作幾年後,決定申請看看,我只能上學校官網查資料,和 Instagram 私訊一些在校生,問他們該怎麼準備資料。他們有提到『學校不想看太多服裝作品』,畢竟這是間『藝術學校』,所以服裝的部分,我就把以前在實踐的設計整理好,另外附加一些繪畫作品跟面料改造的創作。」
「我三到六月準備作品集,接著六到七月初飛到安特衛普參加入學考試,考上了,九月就入學。算是在同一年把所有的事情弄完。」
HR:據說安特衛普時裝不只難申請,
入學後的競爭更激烈?
.
「安特衛普時裝系每年都有學生被淘汰。以我這屆來說,第一年大概有 70 多位學生,第二年升上來的只剩 40 多位,再下一年只剩 22 個,最終真正畢業的大概只有 15 個。就和現實的服裝產業一樣,不適者淘汰。」
「學時裝很考驗體力和心智,你的心智要夠成熟,並清楚知道自己想做什麼,勇敢去做就對了。」
(編按:根據 System No.18 採訪即將退休的系主任 Walter Van Beirendonck 內容指出,該系非常注重如何透過服裝敘事,「我們非常要求學生們用非常個人的方式去說故事,並賦予一定程度的自由,這是當你來到安特衛普的氛圍。」他表示,「如果學生們對我們的教學方式沒有信心,他們可以離開或去別的地方。有些人可能創造力不夠,以至於無法面對這樣的挑戰,因為我們要求真的很高,在這,我們會盡可能的去激發學生的創意。」若你想讀碩士的話,難度會更高,通常學生只會有 10~20 位,且在校生直升偏多(偶爾還是會有例外),因為他們發覺若沒經過安特惠普洗禮,要達到他們的要求還蠻難的。 假使你好奇為什麼 Walter 要放下教鞭勒?因為比利時法律規定 65 歲就不能教書了。)
HR:能否介紹 Christine Mathys Award 是個怎樣的獎項?
有哪些設計師也得過嗎?
.
「不敢說這個獎有多厲害,但它對安特時裝系的學生絕對有相當的份量。簡單來說,它是安特時裝系所有畢業生(大學、研究所)共同競爭的一個『首獎』。」(編按:今年包括 Demna Gvasalia 也來當評審)
「Christine Mathys 是 Dries Van Noten 品牌初創時期的合作夥伴,後來她在 1999 年因病去世,Dries 決定以她的名字作為獎項名稱紀念她。像近幾年比較有名的得獎人是 2017 的 Rushemy Botter,他之前是 Nina Ricci 的創意總監,現在則專注在自己的同名品牌 BOTTER 上。」
HR:請介紹你這次得獎的作品。
.
「這系列名為 “Simply Bloom”,靈感來源是『父母的婚禮』。」
「因為疫情,我已經兩年沒有回台灣見我爸媽了,一開始的心情純粹是『哦,我好想回家』,後來我想到:『既然沒辦法參與爸媽的此時此刻,那我有沒有可能參與他們的過去?』」
「以此為出發點,我請我媽找出她一直收著的結婚照和情書,寄來給我。透過閱讀書信的文字,我慢慢揣摩爸媽戀愛的心境與氛圍,試圖將我自己的照片與他們結婚照編織融合,像是我象徵性地參與了他們的過去一樣,最終設計出這帶有『婚禮』氛圍的作品。」
「就像是用我自己的方式
再參加一次爸媽的婚禮。」
陳慶霖的作品官方簡介——
「我愛你們,
但我無法參與你們的現在。
我閱讀你們的文字,你們的過去,我也想成為你們回憶的一部分,
於是我將自己沈浸其中,靜靜地穿梭在這段甜蜜而永恆的愛戀中。」
.
HR:在實際製作過程中,有什麼困難嗎?
.
「通常提到婚禮就是西裝和禮服洋裝,但我想說既然手邊的照片、情書都是長方形,我不如全系列都用『長方形』的概念去做。」
「其實在 16 世紀文藝復興時期,男性襯衫也就是一塊長方形的布,只將兩側車起來留個縫當袖子,並在領口剪一個洞讓頭穿過去,所以這系列大部分(除了內搭)服裝都可以攤平成長方形。而且整塊布買來後我直接剪,這是最不浪費布料的做法。」
「不過,我其實在試驗的過程中失敗非常多次。不僅布料的選擇會決定服裝垂墜呈現的效果,我試過許多不同的立體剪裁手法,結合版型,才創造出理想的模樣。」
在 Instagram 查看這則貼文
HR:在安特衛普學習時裝,跟台灣教育最不同的地方?
.
「安特衛普的教育和台灣有很大的不同,非常非常大。」
「台灣或許是產業現狀的影響,教育講求『創意與技術』並行,像我以前在實踐就上過很多打版課程。但安特衛普更講求『創意』,技術比重沒那麼高。」
「安特衛普的老師會告訴我們:
「這不是技術學校,你不必精通這麼多技術;
如果學了太多技術,反而會限制創意。」
「因為有可能在畫設計圖的時候,你已經知道這該怎麼做了,你覺得做起來很麻煩,就想說算了,還是不要這樣做。在安特衛普,打版老師和設計老師是一起授課的,所以在設計的過程中,打版老師會一邊指導你可以怎麼做、哪裡要改,慢慢地,你在設計的過程也自然而然知道自己版型哪裡有問題、比例哪裡不對。」
HR:有什麼是你認為台灣時裝學院能借鑑安特衛普的嗎?
.
「我現在回頭看一些台灣學生的畢業製作,大家還是比較傾向『造型搭配』,包括我以前也是,對於『概念的探討性』並不深。」
「『概念的發想和 research 過程』
是安特衛普很注重的。」
「老師會問你:為什麼要選擇這個顏色和布料?這個廓形和你的創作概念有什麼連結?激發學生在 research 的過程中,不斷地去發想。老師以完全客觀的角度評估『他能不能進入你的概念』,這是設計師很重要的功課,畢竟今天你要把創作介紹給別人,這就不是你自己覺得 OK 就沒事了,必須懂得完整傳達自己的概念,讓別人也能有同感。」
「這也是台灣時裝教育比較沒那麼深入的部份。」
HR:畢業後,你未來的規劃?
.
「我要先休息一下(嘆),目前完全不會想自創品牌,比較想進入歐洲時裝產業工作。」
「我也不排斥當老師,
主要是受系主任 Walter Van Beirendonck
(安特衛普六君子之一)的影響。」
「Walter 是我大三的老師。他最厲害的是能在教育和產業間取得很好的平衡。他自己身處時裝產業多年,他很清楚大家想看的是什麼、趨勢又是什麼;但同時,他卻非常樂意傾聽學生的想法,願意帶著學生更深入創作,這是我非常喜歡他、佩服他的原因。」
「我希望,在產業打滾個幾年後,未來有機會能成為像他一樣的老師。」
HR:能否給熱愛時裝設計的學生一些建議?
.
「弄清楚自己是喜歡設計,
還是喜歡『做設計』。」
「你單純喜歡設計,可以去做評論家或學者,出路非常廣;但『做設計』的人,是真的需要享受動手這個過程,即便再累,也要靠強大的精力與心志堅持下去。」
「也建議思考一下『自己到底想做什麼』」
「台灣很小、很安逸、很方便、很舒服,但往往這樣的狀態,常讓我們停止去思考自己想做什麼、希望透過職業去訴說些什麼、傳達什麼理念。總之趁早思考自己的未來,想做就去做,永遠不嫌晚。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