Demna Gvasalia 在 Balenciaga 究竟是「推倒精品的象牙塔」,還是「複製窮人美學」?
近期,Balenciaga 發布一系列要價 2 萬台幣、全球限量的 “Paris Sneaker”,外型和 Converse Chuck Taylor 帆布鞋沒什麼差異,就是仿舊了點。在攝影師 Leopold Duchemin 的鏡頭下,這些被穿到破爛無比的「爛鞋」,成了 Balenciaga 的廣告,旨在傳達「買了就要穿一輩子」的理念。(必須強調,當然販售的實物並不是這麼爛)
這當然不是 Demna Gvasalia 第一次以「平民之物」翻玩成 Balenciaga 的高端精品,不過此廣告的鞋實在爛到在網路引發兩極的意見:
正方如是說:「Demna 此舉顛覆了奢侈的本質…這與放縱揮霍心態截然相反,他再次取笑那些會花兩萬塊在看似可丟棄或毫無意義東西上的人。」
反方如是說:「此舉完全在真正窮困的人們臉上搧一巴掌。我真心不能理解為何高端品牌天殺的這麼愛『利用窮人美學』。」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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有錢人 cosplay 窮人的遊戲?
評論家對 Balenciaga 的批評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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前 Parsons 講師兼《BoF》、《Highsnobiety》時尚評論家 Eugene Rabkin,早在 2018 年便曾撰文批評 Demna Gvasalia 「複製窮人美學」的行為,這篇文章命名《Is Balenciaga socially irresponsible?》(巴黎世家是否對社會不負責任?)。
內文寫道:「我認為 Balenciaga 創意總監 Demna Gvasalia 的作品令人相當反感,他劫持窮人的美學,然後將其賣給那些買得起 800 美金帽 T 的顧客。」
「多數時尚媒體以大篇幅的報導強調 Gvasalia 是如何透過『升級』低下階層的美學來『顛覆』時裝產業,」例如外型像普通購物袋的 2000 美元 bazar bag、以塑膠袋和紙袋為靈感的皮革包包…..「這理應讓高端時尚更『貼近真實』、讓人們更有『社會意識』,但事實上,這完全造成反效果。」評論家直言。
「無論時尚媒體再怎麼以辭藻包裝,
都無法擺脫一個事實——
高端時尚就是賣東西給有錢人/負擔得起的人的產業。」
所以他認為 Demna Gvasalia 的時尚根本不是根基於「普通人」或「打破金字塔頂端的象牙塔」的理念,他就是在玩有錢人的 cosplay 遊戲罷了,
「Gvasalia 假裝『慶祝窮人美學』的手段,基本上只是一種偽裝。」
Eugene Rabkin 說道:「Gvasalia 堅持將窮人的衣著元素『包裝販售』給有錢人,這不禁令人想起『有錢人刻意裝扮成窮人』的狂歡節,只不過這種節日現在一年 365 天都在時尚界上演。」這讓勞工階級出身的他深感不適,「多少人不僅買不起 Balenciaga,甚至根本沒看過 Balenciaga 刊登廣告的那些精品雜誌。」
「當窮人拼了命想藉由精品擺脫階級時,
最不願意穿的就是那些看起來像
自己以前不得不穿的東西。」
我們能理解上述評論家的看法,這想必也代表一部分人的意見。但以下,讓我們聽聽 Demna Gvasalia 本人究竟是怎麼想的。(以下擷取編譯自 Purple Magazine 第 37 期的專訪)
你質疑 Demna 為什麼要做「窮人」裝?
因為他從小就是穿這樣長大的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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若你曾仔細觀察過時裝設計師的創作,一定會發現他們的設計和自己的成長背景息息相關。舉例來說,Miuccia Prada 就是高學歷、米蘭政治學院出身的貴族家庭設計師,她最經典的風格不外乎就是女圖書館員、共產黨員的「制服」廓形;而 Raf Simons 的創作靈感就是比利時小鎮那些穿 MA-1、寬大廓形的街頭青年服飾;至於 Demna,他的設計多被稱為「難民時尚」,不意外,他本人就是從喬治亞歷經戰亂逃亡至歐洲的難民(但家境並沒有太差)。
Demna Gvasalia,曾經沒錢做畢展不知誰是 Margiela 的他,是如何當上 Balenciaga 創意總監的?
Demna Gvasalia:「有件事是我最近才意識到的,在瑞士(也就是 Demna 現在的居住處),我看到街上很多滑板青年穿著我熟悉的造型和服裝輪廓,例如誇張 oversized、特殊的服裝比例、超長的袖子…..這些元素一直是我的美學所在——因為這就是我年少時,作為一個安特衛普的學生時,最愛的穿衣風格。」
「但事實上,
很難將這樣的風格融入高端時尚圈,
因為人們會輕易跟你切割或
用一句『噢,醜死了』作結。」
「我認為這已衍生為一個世代的代表風格。」
「這讓我想起小時候在喬治亞被霸凌、每天在打架和痛苦中生活的日子,當時我就穿著這樣的服裝。即使我曾因這身裝扮受欺負,但這一直是我喜歡的樣子。直到現在,它漸漸成為被社會所接受的服裝,且不僅止於時尚界,更在街頭被青年所著用,對我來說,這就是我在時尚產業最大的成就了—— 這比起做一件漂亮、華美的高級訂製洋裝來的更有成就感。」
「因為做普通的漂亮東西,那實在太容易了。」
人們依舊以外表評判彼此
Demna 想打破社會既有的規則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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「時尚依舊代表你的身份與你透露出的訊息。」
Demna Gvasalia:「人們僅由外表評斷彼此,他們不用問你是誰、叫什麼名字、讀了什麼書……當他們看到你的穿著,便直接向大腦傳遞訊息:『噢,這人是流浪漢』或『他不是有錢人』。」
「其實我在蘇黎世,也就是我現在居住的地方,遇過很多有趣的經驗。例如銀行曾禁止我進入,因為他們看我的穿著以為我是流落街頭的人;最近,朋友邀請我去一家巴黎的高級餐廳吃飯,我穿著巨大的橡膠靴(想必就是 Kanye West 常穿的那款),穿得像個漁夫,他們不想讓我進去,我的朋友不得不跟工作人員說『沒關係,我們是一起的。』,如果她沒這麼說,我一定進不去這間魚子醬餐廳。」
「社會真的爛透了(fucked up),
總是如此輕易將人們封進各種視覺認同的盒子。」
「我的職責就是不斷推翻這些既有印象,這令我感到興奮,像是『雖然我看起來像流浪漢,但其實我能買下這座米開朗基羅雕像』的感覺。」
「這是窮人美學」、「醜死了」
你憑什麼這麼說?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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「我的意思是,社會憑什麼看不起某種衣著風格?」
— Demna Gvasalia
「我相信很多沒錢、一輩子不可能買精品的人,他們對風格的理解比菁英階級還要好太多了。」
「我必須說這就是事實。當你太過富有,通常會失去風格感,因為你不再需要任何創造力,你可以輕易透過名牌、名錶、鑽石來『買』到你的身份認同;但當一個人沒有錢時,你可能需要用一捲衛生紙發揮自己的創造力,那才是你真正懂得創造、懂得擁抱自我風格的時候。」
結語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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這令人回想起 2000 年 John Galliano 在 Dior 發表一場爭議性極大的秀 “clochard”(流浪者),以奢侈高級的布料重新形塑流浪漢的造型,被批「輕視」、「不尊重」窮人,利用窮人作為行銷的管道。 John Galliano 和 Demna 現在在做的事其實沒什麼不同,但最重要的差異是,這樣的創作出於 Demna 本人親身經歷的背景。他向 Cathy Horyn 澄清,「我不覺得這是不尊重(貧窮),我認為我的創作和『輕視』他人完全沒關係,因為這就是我個人的故事。作為當今的設計師,『有義務』傳達自己強而有力的意見。」
Cathy Horyn 也認為如今時代背景已大不相同,人們擁有社群媒體、有更多元的發聲管道,每個人都有權利透過創作闡述自己的故事,誰說這就代表「窮人時尚」,而那些則代表「富人時尚」?何不打破既有框架,單純把它視為屬於「Demna」的時尚?
最後 Demna 說,「時尚必需有點危險,否則會很無聊。」這讓我們想起 Alexander McQueen 曾說過的一句話,「如果你看完我的秀沒有任何感覺,尤其是被侵犯的感覺,那代表我沒有完成自己的工作。」「你要嘛很愛,要嘛就要恨我,不要看完秀感覺像吃一頓週日午餐不痛不癢,打安全牌,永遠不會進步。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