落日飛車親自解答「懷孕系搖滾」 — 專訪國國:那是都市傳說吧?
每當播送落日飛車那夢幻而朦朧的成人式情歌,總彷彿讓人踏進一間偏僻荒涼的 peep show club。
想像 Wim Wenders《巴黎德州》的場景,坐在房間門外的男子,隔著單面鏡望向這間老舊狹窄、籠罩著霓虹燈光的小房間,復古的方形擴聲器、滲透橘黃微光的檯燈,穿著桃紅連身裙的金色短髮女郎坐在玻璃的另一側,其幾近甜膩繾綣的嗓音穿過電話聲筒浸潤你的耳膜。無關情色,是種很單純的寄託。
就像聽落日飛車的歌曲,你是一隻鑽進蜜糖核心的螞蟻,放肆地吞噬甜蜜,就此倚賴上癮。
2021 年憑藉第三張專輯《柔性風暴》(Soft Storm)奪下第 32 屆金曲獎最佳樂團的落日飛車,雖然這張專輯更大程度地反映 2020 年因疫情帶來的黯淡、混屯與希望,但過去的他們則以甜膩而飄渺的戀愛泡沫擄獲了遍佈全球的樂迷。呢喃著英文歌詞、玩轉 AOR(Adult Oriented Rock 成人抒情搖滾)曲風、時而注入詼諧的直男式浪漫,國國說道:「我們把所有浪漫的天賦都用在音樂裡了。」
此次藉 Timberland 與 Tommy Hilfiger 聯名系列問世之際,我們透過語音採訪到落日飛車的主唱兼吉他手國國(曾國宏)。這也是一場只聞其聲的窺視秀,以過去其全球巡演之名「The Love Motel 愛愛大旅店」與都市傳說流傳的「懷孕系搖滾」為主題,淺淺地,如透過有限的窺視孔鏡頭,在有限的時間中,窺探著國國的創作、浪漫因子以及戀愛的歌單。
Heaven Raven(以下簡稱 HR):先聊聊今年的作品,
你們有特別為《漂流少年》
做動畫配樂(第六集),
配樂和以往創作有何區別?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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國國:「Madhouse 的製作團隊事前找我們開過很多次會議,花非常多時間解釋《漂流少年》想表達的意境。他們先問我們有沒有看過《十五少年漂流記》,一部類似《蒼蠅王》的小說,講一群少年漂流到孤島,關於青春、成長、同儕間情感糾葛的故事。」
「然後音樂總監強調這是一部沒有角色內心獨白(OS)的動畫,他們希望透過背景音樂取代獨白,所以不要我們只是『配合動畫畫面』去做配樂,而是試著用音樂揣摩角色真正的心境,我想這也是大家看這部動畫覺得比較抽象的原因。」
「當觀眾失去以往看動畫、電視劇的上帝視角時,只能透過音樂去推測角色的內心並推進整個故事的發展,因此配樂其實在《漂流少年》扮演了很關鍵的角色。對我們來說也是很有趣的經驗。」
HR:如果能選一部動畫創作配樂,
最希望幫哪部動漫創作?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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「我個人很喜歡《南方四賤客》。」
「他們劇情台詞雖然白爛,但音樂其實做得很有細節,蠻想讓我們的歌被放進《南方四賤客》看看。」
HR:落日飛車人稱「懷孕搖滾」,
演唱會又曾取名「愛愛大旅店」,
以前也有歌迷在演唱會上告白。
你個人怎麼看大家求偶或求愛時
用你們的歌?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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「我蠻平常心看待。當我把歌曲創作出來,它就成為一個載體,大家可以投射任何自己想像的事情在上面。就算外界給予我們的評價或印象,跟我本來想的不一樣也完全沒有關係。」
「我寫歌就是想創作一個空間,
讓人很輕鬆自在地進來裡面遨遊。
任何人想拿這些歌去求偶、
做愛做的事,我覺得都很棒啊。」
「但我也很好奇,真的有人這樣(在求偶時播落日飛車的歌)嗎?還是這只是都市傳說而已?」
HR:網路查得到一個說法「聽落日飛車,睡到心上人」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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「……這也是都市傳說吧?」
HR:但最初在構思歌曲的雛形時,
你腦中不會設定太多情境,
只是很單純的抒情?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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「對,沒有特別的設定,只是做這樣的音樂我自己聽了很開心而已。」
「其實我覺得過分浪漫是一件很幽默的事。當我寫這些大家眼中的『情歌』時,我內心實際上是帶點好笑的程度在創作,浪漫本身其實蠻好笑的。英文有個單字叫 cringe,就是很ㄍㄧㄥ很尬的感覺,當你想搞浪漫結果太過頭的時候,就是一種尷尬啊,不覺得蠻好笑的嗎?」
「有時候尷尬就是最低成本的浪漫。」
HR:當大家用「浪漫」形容飛車,
你們卻自認根本不浪漫。
你認定的浪漫是什麼?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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「我們就是五個臭直男啊,有點理工宅的感覺。」
「我們所有的浪漫都放進音樂了,
所以現實生活完全跟浪漫沾不上邊。」
「生活就是打打電動、泡個酒吧、躲在家當音樂宅……。我自己腦海中對『浪漫』的字典應該是那種很知性、很愛遊山玩水、很瀟灑,過著很漂泊的人生,但我們完全不是這樣(笑)。」
HR:如果說落日飛車的音樂也和
啟動性/愛的本質一樣,
讓「感官」驅使於大腦與思想之前,
你覺得是這樣嗎?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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「對,這某種程度也反映人活著的狀態吧。」
「我們都不知道自己真正要的是什麼,
但就是憑著一種『感覺』往前走。」
「飛車的創作一直很抽象,好像唱了些什麼但又好像什麼都沒說,每次創作前我都很焦慮,在想『這首歌到底要表達什麼』、『怎麼呈現才會是最好』。例如說我在腦海中想像一種酸酸甜甜的感覺,重點就在於你怎麼把酸甜的味道和口感轉化成音樂。轉化的過程,我通常會花非常大量的時間實驗,從樂器的編制、編曲、歌詞、混音……每個環節都會影響最後的成品,我會試到『自己耳朵聽到的和心中所想像的感覺接近』為止。」
「每次轉化的過程都是很有機的,沒有 SOP。如果有什麼公式,當然照著公式寫歌最有效率啊,但做音樂不能像流水線一樣,這樣歌曲會缺少獨特的靈魂。」
HR:你現在是連在巡演、在飯店
隨時隨地都在創作的狀態?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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「應該說創作就像在孕育一個作品的靈魂,所以我創作的狀態好像從來沒有停過。」
「大部分我的生活就是為了孕育這個作品做準備,會隨時在想一首歌的想法,我需要透過生活去孵化、孕育它,讓這個想法昇華。」
「只要我還活著,
基本上都是處於創作的階段。」
HR:你說過你的創作通常
來自一個想像的情境,
所以書跟電影也常是你靈感的來源?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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「也沒這麼文青啦!主要還是『好好活著』,我會對時間的質量和密度比較有感觸。」
「給你一個情境。假設這天我參加完派對,喝了超多酒、超醉,坐計程車在回家的路上,車子開過那座每天上班都會經過的橋,現在已經凌晨四五點了,太陽準備升起來,整座橋只有我這台車,我從車窗看到外面熟悉的河堤夜景,突然,這片景色、這個時刻就開始有了重量。然後回家後這可能就變成一兩句歌詞或一首歌。」
「當進入到創作的狀態,
一個人『活著』的感官會被開到最大。」
「你也會對周遭事物比較敏感,例如路邊看到的招牌、隨手翻一頁雜誌、社群上別人的狀態…..你的潛意識會引導你,不斷給你素材,看你的意識有沒有注意到,最後再把這些線索拼湊起來作為一首歌。講起來很玄啦,但大概就是這樣。」
HR:如果以落日飛車的歌曲形容一間
Motel 房間,會是怎樣的房間?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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「我最直接聯想到飛車的是房間裡的 mini bar。」
「那個放著小冰箱和零食的角落,也是我巡演時在飯店最喜歡的地方。冰箱裡有幾罐酒或各種小小瓶的飲料,mini bar 上隨機放著不同口味的糖果、零食、即溶咖啡…..這就很像飛車的組合。這是房間的藏寶箱,打開它,有酒精讓你微醺,也有氣泡飲料的酸甜,口味很繽紛,而這些繽紛是只專屬於你一個人的份量。」
HR:過去國國有聊到表演時會跟
台下觀眾 eye fuck,
演出對你來說是一種發洩?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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「很久沒有了啦(笑)。以前表演場地小,跟觀眾距離近,覺得這是蠻好玩的遊戲,但現在不可能,幾千人的場合台下根本連人都看不清楚。最近也很久沒現場表演了,我下次表演如果還有什麼心得感想,再來跟你報告。」
「演出對我來說比較不會是發洩。」
「因為以我的個性,
我演出主要是要讓大家開心,
帶著一種犧牲奉獻的精神啦。」
「演唱會就像我辦的派對,我是主人,邀請大家來我家玩,主人就彈彈吉他、唱唱歌、講一些好笑的話,派對結束後大家開開心心回家這樣。」
HR:現代台灣年輕世代追逐
一種 chill、鬆的感覺,
你覺得有什麼原因?
是否在逃避或對抗些什麼?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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「其實我覺得台灣年輕一代樂迷接受的樂風範圍很廣,像飛車是走比較 chill, laid-back 比較輕鬆的氛圍;Deca joins 是委靡、絕望的 chill;草東的音樂就比較重;美秀集團就很複合、幾乎沒有 chill 的成分;拍謝少年是蠻 90 的油漬搖滾那類……其實大家聽得很多元,或許 chill 真的比較流行,但並沒有『一味』追逐 chill 這件事。」
「飛車在台灣音樂市場就像 mini bar 裡那瓶小小
100ml 的威士忌。」
「在台灣市場各種不同樂風之中,飛車是眾多選擇之一。」
HR:但近幾年,AOR, city pop 曲風
確實在世界各地掀起一鼓流行
對吧?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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「這個曲風在 2015-2020 年確實是一個浪潮,可能跟 City pop、Vaporwave 興起有關係。我們認識很多友團就是在玩這種復古、迷幻、熱帶風情的音樂,像泰國的 Phum、LA 的 Cuco…..」
「我覺得 2019 年是一個巔峰,但 2020、2021 沒有演出、沒有音樂祭,整體的氣氛就不適合這種曲風,所以很明顯有削弱的趨勢,未來還會不會再起來,我也實在無法斷定。」
最後,近期國國與日本知名樂團 Yogee New Waves 的合作曲〈Toromi Days〉MV 正式釋出,電吉他之銷魂,有興趣可聽聽這台日友團的跨海之作。
Special Thanks/ Sunset Rollercoaster, Mary Ying, Timberland Taiwan
Photo/ Timberland
Interview/ Heaven Raven