醜時尚(ugly fashion)一手遮天,什麼叫做醜?誰又該為此負責?
Ugly Fashion,這個延續 2017 年近幾乎主導一切時尚的關鍵趨勢,在 2018 年依舊長虹著,然而,《華盛頓郵報》資深時尚評論家 Robin Givhan 在日前的文章則以〈Is fashion trolling us or what?〉(暫譯:是時尚在挑釁我們還是…?)為標,將這責任歸屬放在了消費者身上(竟然不是設計師),無獨有偶,時尚網站 The Fashion Law 也同意了這樣的論點,。
可首先,我們想先聊聊,什麼是醜?
醜有很多不同的面相,引用 highsnobiety 論醜的觀點,「醜是審美判斷的問題,但它和『品味差』有所不同,後者是由社會汙點及高低端的文化界限崩壞形塑而成。」該編輯的用字或許有點太過強烈,但這案例就發生在 Burberry 上,因為英國的足球流氓們 chav(和「最不受歡迎的 Burberry 粉絲」Danniella Westbrook),致使 Burberry 曾一度將經典格紋打入冷宮,時尚因精英主義而受人崇拜,卻也因為領域被侵而必須另闢蹊徑。
而這上述案例所謂的醜,更多的是品味不佳(也就是俗),過往沒人希望自己的商品被俗人所穿,正如同當初 Christopher Kane 拒絕了貝嫂來店上借衣一樣。
那什麼是品味?「社會學將品味定義為個體的選擇和偏好模式,藉以『區分』事物。根據牛津英語詞典指出,好的品味被定義為『良好或敏銳的判斷,特別是在美學上能令人愉悅、俱有時尚感、禮貌或是社交合宜的。』我們總認為品味是極具直觀帶有個性的,但事實上,品味也只是社會和規範所塑造的概念。」然而,如今所謂的人氣,則成了品味鑑賞的依據。
當然,論醜,有另一派的說法是,它和創新是齊頭並進的,像川久保玲或是 Miuccia Prada 這樣的設計師告訴世人美有許多不同的形態,她們挑戰了世人的刻板印象,取而代之的形容詞,你可以說是前衛(當然也可以說它醜)。時尚歷史學者 Valerie Steele 在接受英國《金融時報》訪問時曾表示:「每當有設計師在探索一些非常新穎東西的時候,在大多數情況下會看起來很怪,起初可能會看起來很醜。當時尚之王 Paul Poiret 在 20 世紀初替 House of Worth 設計時,人們被他嚇壞了,他們心中想著:『這醜陋的實驗是什麼?』」而曾經的「難登大雅之堂」讓當前時尚界愛不釋手,假使設計讓世人無法消化吸收時,這「難以理解」便成了「醜」,講明白一點,它不讓人厭惡,只是你看不懂。
那這一波「醜」時尚趨勢從何而來?
如今論起 Ugly Fashion 的起點,許多人(包括《BoF》和 Robin Givhan)異口同聲地說是(前 Celine 創意總監)Phoebe Philo,而催化物就是當年(2013 S/S)那形似於 Birkenstock 的拖鞋。在伸展台上,水貂皮結合了 Arizona 拖鞋(售價近台幣三萬),Phoebe Philo 藉其所開創的 normcore 至今仍是時尚主流。
在該秀後不久,女星 Milla Jovovich 在時尚電商 Net-a-Porter 雜誌中穿上 Birkenstock 拍攝內頁,《Vogue》特約編輯 Katherine Bernard 亦在當時撰文表示:「這高級奢侈化的 Birkenstock 不禁讓我覺得,這看似全世界最舒服的拖鞋正在對時髦進行新革命。」
爾後 Birkenstock 成了明星藝人的機場穿搭首選,甚至時裝周的街頭也不乏看見其身影,在 2018 春夏男裝周,品牌首度在巴黎舉辦發表會,之後也與 Rick Owens 合作開啟了 Box Project 企劃。原先的矯正鞋的風貌似乎不再,其所賦予的新版本則讓時尚界興喜若狂。
倫敦趨勢預測公司 WGSN 的零售採購總監 Sara Maggioni 認為 Birkenstock 是反時尚崛起的典範,數據顯示,在 2012 年 Birkenstock 的銷售約 1,000 萬雙,而到了 2017 年,數字暴增來到 2,500 萬雙,她表示:「是,它們很醜,但它給予了熟悉的輪廓。」且英國時尚評論家 Stephen Bayley 在接受 Highsnobiety 訪問論醜時他提及了一個很有趣的觀點,「對美最棒的測試方式就是我們想要重現它。」而如今,像 Birkenstock 的案例比比皆是。
大家都說 Ugly Fashion,那這問題出自於誰?
很顯然,這現象是屬於「高低端的文化界限崩壞形塑而成」的類型,醜成了美的反彈,猶如太漂亮的女生總讓人覺得難以親近般,設計師反向往日常尋找平易近人。
Robin Givhan 在該文結論道,這所謂醜時尚其實沒什麼,就是實用(practical)罷了,《BoF》也曾表示:「不僅僅是這些項目傳遞古怪,他們也擁有功能性和實用性,最重要的是,它們很舒服。」
但沒人阻擋得了物極必反的法則,看膩了的時尚界開始在反彈尋找癥結點,Robin Givhan 認為,「該負責的其實是消費者,….這看似反時尚的裝束展現了產業已放棄對時尚界的支配,如我們眼前所見到的,拖鞋、腰包、短褲還有人人稱頌的老爹鞋….等,紐約第七大道的精英們如今才是控制時尚的關鍵,」正如 FIT 助理教授 Shelley E. Kohan 所言:「品牌正看著消費者所想要的生活模式,品牌接受意見並採納訊息將其回饋到生產鏈上。」
延續 Birkenstock 的案例,時尚顧問 Susie Sheffman 告訴 Robin Givhan:「設計師環顧四周然後發現,如果人們想要穿 Birkenstock,為了迎合這樣的商機,他們也開始讓拖鞋華麗、珠寶化。」消費者成了關鍵,「我們就是在挑釁自己的人。」時尚網站 The Fashion Law 認為時尚界已放棄主導,如今的時尚掌握在少數企業手上,身處在大數據時代,若想要股東滿意,讓消費者的喜好來負責產業的生態以減緩風險,這些抉擇似乎是必須的?
這「一醜了之」,也是有問題存在的
這醜和熟悉引起了許多關注,像將 Logo 重新帶回時尚圈的 Gucci 創意總監 Alessandro Michele 就覺得,「美」其實很無聊,便對性別和美感的定義重新洗牌,然而,也有聰明的設計師知道,藉醜和糟糕品味所造成的頭條新聞能創造高需求「炒作」,這狀況似乎出現在 Balenciaga 身上?
和 Diet_Prada 一樣都不喜歡 Virgil Abloh 和 Demna Gvasalia 的 StyleZeitgeist 創辦人暨總編輯 Eugene Rabkin 就在自家網站批評 Balenciaga 似乎沒有社會責任:「我發現 Demna Gvasalia 的輸出某方面令人反感,他挾持了窮人的美感,將它賣給消費得起一件連帽襯衫要 800 美元的人。」(ps. 面對 Balenciaga 對 World Food Programme 25 萬美元的捐款,Eugene Rabkin 覺得,這對 Kering 集團 180 億美元的營業額來講,似乎只是小巫見大巫? )
Eugene Rabkin 站在一個非有錢人的角度來看待這一切:時尚應該是給予抱負,且奢侈品等於地位象徵,當窮人有朝一日能負擔得起能買到真正的精品時,這想法是真實的,且所買到的東西也是真實的,然而,Demna Gvasalia 堅持將窮人的符碼販售給有錢人,將購物袋以 1,000 倍的價格出售,無論是 IKEA 包、塑膠購物袋或是近期因抄襲 City Merchandise 遭起訴的的紐約紀念品包,Eugene Rabkin 認為:「以前時尚覺得自己是精英主義,縱使這被認為太過物質主義或是輕浮,但最起碼,他們勇於承認這點,可如今,他們明明處在高位卻又想粉飾太平,但無論故事再怎麼編,一個包包要 2,000 美元,這是不爭的事實。」
如果這就是消費者想要的,是否就該給他們?
這現象如同新聞界將當前的問題歸咎於閱聽眾的「選擇」,可其實人人都是共犯,無風又怎會起浪?更讓人值得擔心的是,當前產業已放棄了對時尚的探究和質疑,時尚需要有人來領導,如同新聞學呼籲著媒體有責任要培養閱聽眾思辨的能力。
Comme des Garçons 執行長 Adrian Joffe 曾表示:「我們一定要清楚地認識到過於順應消費者是絕對錯誤的,因為絕大部分消費者其實是不知道自己想要什麼的,要不然快時尚品牌不會如此繁榮,因為人們只是慾望極高,什麼都想要擁有。」
少部分的人將這希望放在了川久保玲身上,舉凡,已故的英國鬼才 Alexander McQueen 在接受 David Bowie 訪問時曾被問道:「在你眼中,誰是最奸詐/比較差勁的設計師?」他說:「我覺得… 要怪的不該是設計師,而是買他們衣服的人,因為,你知道,那些設計師其實對於設計並沒有太多想法,問題反而是出在消費者。我最喜歡的設計師,對,是川久保玲,她是在我當了設計師後,唯一會想掏錢買衣服的人,雖然我不應該說,但我去年(1995年)就花了幾千英鎊在 Comme des Garçons 的男裝上。」
英國《金融時報》資深時尚評論家 Charlie Porter 在 2017 年接受加拿大電商 Ssense 訪問時也曾表示:「越來越多時候,我評論品牌或是設計師是以他們對商業交易的理解為主,其中的原因解釋了為何 Comme des Garçons 能如此出類拔萃,…..市面上有許多品牌不明白這點,更對人們為何要買你的衣服一點都不了解。Comme des Garçons 有,我認為 Rick Owens 也有,有些人甚至沒有實體店面的也懂,像 Craig Green。我發現有很多設計師非常憤世忌俗,但我卻無法在消費上得到滿足,我在當中找不到設計和人們的對話。」這話聽起來或許抽象,但這所謂設計與消費者之間的對話,英國版《Vogue》編輯 Olivia Singer 在今年專訪川久保玲時結論道:「無論你買的是前衛的藝術名畫大衣、Lewis Leathers 皮衣或是 Play 系列,當你花錢穿上了 Comme des Garçons,這是一種自我投資,並宣傳她那抵制一切的獨創性。」
最終,時尚將風水輪流轉,畢竟上述所探討的都將「過時」,曾經那精緻探究剪裁將會變得「新穎」,在 2019 春夏 Raf Simons 和 Maison Margiela 的男裝來看,這似乎不遠矣?無論如何,我們都將習慣眼前新的一切,而時尚總會因為要同中求異或是喜新厭舊而改變什麼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