川久保玲編年史,淺談Comme des Garcons人們所謂的前衛時尚
「歷史上有幾位女性,在現代時裝裡費盡心力、影響甚遠…. ,香奈兒女士,讓女人從華麗不凡走上了極簡,改變了女人原本想要的穿著方式;而川久保玲則轉動了輪子,轉換女人對衣服原本的看法。」Judith Thurman 2005年在《紐約客》曾評論道。
這是一場說不完的故事,從噓聲到掌聲,她的理念獨排眾議帶領世人走了40幾年,即便以下還有許多的不完全,但透過許多文獻參考整理,這些都是你我都該知道的川久保玲和Comme des Garçons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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1969年,川久保玲(Rei Kawakubo)開創品牌,1973年成立Comme des Garçons公司。
1981年,川久保玲來到巴黎,與山本耀司開啟了一場“反時尚”的盛宴:他倆用服裝試圖打破社會規範與約束,反對西方對身體的刻板印象和為取悅男性而存在的雍容華貴,服裝可以是為了女性的自尊與表達自我而存在。
對於川久保玲來說,她的角色更顯得貴重,畢竟在早期的日本社會當中,女性必須去接受自己的家庭角色,而擁有大學學歷的川久保玲擁抱工作的選擇亦被視作對傳統的反抗,根據日本時尚評論家於1990年的訪問,川久保玲解釋了關於這點:「當我年輕時,大學畢業的女生去做跟男生一樣的工作是很不尋常的,當然,女生的薪水也不會跟男生一樣,我反抗這點…我永遠不想失去反叛的能力,我對此感到不滿,甚至憤怒,因為這些都成了我的能量…。」
於巴黎的伸展檯上,她和山本耀司用服裝不停的創造新的對話,無論是在身體的輪廓、性吸引力、性別詮釋、樸實無華的黑色..等,「川久保玲展現了及踝的縮衣褲,將束腰外衣改造成圍巾,Oversized的大衣和幾乎無形狀可言的針織衫,上頭還帶著洞。」這般黑色時尚,其布料看似是千瘡百孔、參差不齊,卻又是經過縝密的心思所籌劃出來的愜意設計,也因此她所吸引的群眾稱作「黑烏鴉(black crows)」。
1982年的「Holes」系列,奠定了爾後反時尚/華麗的基礎,川久保玲曾說:「我喜歡惡搞布料。」甚至將被這些鉤破的布料稱作“新版蕾絲”,引用《The Study of Comme des Garçons》內文表示:「1983年,《PARIS MARCH》雜誌所寫下『所費不貲的襤褸服』,並標示破洞毛衣2500法郎(折合新台幣約13150元,換算匯率1法郎=5.26新台幣)。」
有人說這是她對於貧窮主義或是廣島原爆的呈現,但她回答,這只是反應她的內在,如乞丐的裝扮亦是因紐約的流浪婦人所來,她不諱言認為這是最理想去置裝的女性。「時尚設計並非關於暴露或是強調女性的身軀,其目的應該是要人能夠做自己。」
1983年,品牌已於在巴黎和紐約展店,巴黎依舊被被川久保玲所驚豔,此時她用外界從來沒見過的輪廓線條,你可以說是衣冠不整,甚至是陰陽錯位,畢竟任誰都沒到你可以用「盤根錯節」來形容服裝,一場名為「Patchworks and X」的系列,挑戰了典型的服裝輪廓。
1984年,紐約FIT流行設計學院以「Three Women」為題開設服裝展覽,將美國設計師Claire McCardell、法國設計師Madeleine Vioonet和日本設計師川久保玲Rei Kawakubo的作品聚在一起,無疑這是她對時尚的貢獻(巨大衝擊)的一大認可。
1988年,Comme des Garçons出版了雙季刊《Six》雜誌,如同前衛攝影作品集般,結合藝術、時尚與攝影。這是川久保玲從服裝跨越到影像的起點,請來如今都已成大師(像是Peter Lindbergh、Arthur Elgort和André Kertész…等)前來掌鏡,時而以人像或拼接對比的手法傳達Comme des Garçons的內在。
1988年,在《芝加哥論壇報》的報導中,川久保玲受訪時表示:「設計反映創作者個性是毋庸置疑的事實,即便我不認為自己是嚴酷嚴謹,但非得要我形容傢俱設計的本質,那就是“簡單明瞭(simplicity)”。Comme des Garçons的傢俱帶著真實的本性,當你放置在一個不那麼炫耀做作的環境時,像是,沒有約束的走廊或是入口大廳,人們可以更能享受它們。」早在1984年,為了能有與店內服飾相符合的傢俱,川久保玲就開始與Toshiaki Oshiba合作,當然,她不會因為物料好用或易用而選擇,「我選擇某種物料的原因往往僅因為我喜歡這樣的物料。就像我的衣服一樣…。」
曾為川久保玲舉辦傢俱展的Barry Bursak評論道:「說這些椅子不舒適其實是不正確的,相反地,他們很精緻,當你坐在上面時,它們會讓你產生特殊的姿態,一種優雅的姿態,從這個方面思考,這些作品是無可比擬的。」
1989年,川久保玲請來藝術家、音樂家和演員來擔任秀上模特兒,舉凡設計師Alexander McQueen(1997)、藝術家Basquiat Jean-Michel(1987)、男演員John Malkovich(1989)…等,引用垃圾電影教父John Waters自傳中所述:「(在定裝時(1993年))她的助理向我介紹川久保玲,我告訴她我很榮幸能夠來這裡,然後求她不要讓我戴帽子(John Waters覺得沒人比他戴上這頂帽子更蠢的了),她眉頭深鎖,一言不語,之後把我的帽子換成不那麼荒唐的款式。我突然覺得,搞屁啊!她把我飛來這裡,搭頭等艙,付錢讓我走秀,還給我免費的衣服穿,我還這樣對她說話?拜託就閉嘴吧我自己,戴上那頂帽子,別人叫你做什麼就做吧。」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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1991年,「Chic Punk」1991秋冬系列,應証了川久保玲的叛逆與「龐克Punk」的息息相關,服裝後頭潦草「Rebel」的字樣,很難得,這場秀淺顯易懂傳遞著她川久保式的「反」哲學,但更重要的,「龐克Punk」就此成了川久保玲服裝設計的另一個元素要點。《AnOther Magazine》曾有企劃講述川久保玲的“粉紅時刻”,他們沒提到的事,1991秋冬的「Chic Punk」也有此徵兆出現。(而此系列,亦在甫剛結束的東京「闇市 Black Market」Pop-Up出現復刻。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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1991年,這是第一場川久保玲與山本耀司聯合在日本發佈男裝系列「6.1 The Men」,他們將1991年秋冬系列搬回日本聯合發佈,找來音樂家、演員和創作人士共同演繹,故事發生在6月1日,所以有6.1之稱。主題是「War」,回顧當時的背景,正值海灣戰爭期間,系列有著濃厚的反戰氣息,而據說請來的走秀人士還有人打架進醫院,山本耀司不得已請自家法國員工上陣,這場秀的經典,亦被被評論家稱為山本耀司與川久保玲男裝的巔峰之作。
1992年,其名為「Lilith」的1992秋冬系列。Lilith是在眾多神話當中擁有不同身份的女神,暗藏著黑暗與強大女性之意。「正是『憤怒的性』,將女性性別化為形體的系列」,引用《The Study of Comme des Garçons》內文表示,「川久保玲以Lilith為系列命名,刻意選用黑色(舞台、天幕都是一片漆黑),而是無所不用其極:包覆起手臂和胴體、沒有袖子的夾克或毛衣、限制行動的黑衣服女性身上。她獨自一人對抗剝奪自由、強迫服從的強權,縫製女性能夠起身迎戰的服裝,這就是該季系列的主題。」根據美版《Vogue》的評論指出,曾演出《破產姐妹》的喜劇演員Sandra Bernhard當年也參與這場秀,她說:「川久保玲讓我穿上了男性的西裝,比起穿上女生的衣服,她喜歡我穿這樣穿。」(未來的「Blue Witches」貌似也與此系列相做呼應。)
1994年,CdG發佈了首款香水,在巴黎麗池飯店前的游泳池畔,彷彿尿液般用塑膠袋裝著,其香水的概念和廣告標語是「A perfume that works like a mdicine and behaves like a drug.」並註明其味道:如煤油、烘乾衣物、燒灼的橡膠、膠帶和工業用膠水一樣。
1994/1995年,川久保玲在1995春夏/秋冬系列上,前者解構了西裝和裙子,以「Transcending Gender」告訴世人,男人可以穿裙子,女人可以穿西裝,但卻沒人能定義台上的確切之物是什麼;後者高明的解構了袖子,用看似甜美的裝飾來打扮女性,主題環繞「Sweeter than Sweet」,是可愛也是枷鎖,那無法動彈的雙手成了必須遵守的價值觀,綜觀這1995年這兩季的闡述,倘若能走出服裝/價值觀的影子,世上無需定義袖子、不再界定何謂男子漢或是溫柔賢良,這就是川久保式的啟發。
在2004年,她接受《i-D》訪問時表示,「如果你拿燕尾服為例子,它的剪裁已經延續了世紀之久從未變過,我對它有非常強烈的意念。它長久以來都被穿,非常的舒適,可基於它經典的外形,你可以全然地改造但同時又擁有其老物的真誠。我所認為的品味,是你可以重複重複一直穿的事物,經常到這已變成你的風格,這也是為什麼我對制服概念情有獨鍾,因為當你一穿再穿時,它便成了你的一種表達方式,」
1996年,「Body Meets Dress, Dress Meets Body」1997春夏系列,這場秀沒有背景音樂,也沒有如道路般的伸展檯,寂靜當中只存在啞然,直到有位攝影師脫口說出:「鐘樓怪人(Quasimodo)。」才讓世人的謎與不解瀰漫全場。這些腫塊沒有特別的意思,僅僅就是用服裝創造新的身體輪廓,如同難以解釋的超現實主義般,沒人能特別說它們是代表什麼,美麗如花苞?醜惡如腫塊?孕婦?還是維倫多爾夫的維納斯(Venus of Willendorf)?川久保玲單純用未來來詮釋服裝與身體的關係,如果身體能藉由意志力鍛鍊,那服裝也能藉由想像力改變。(這一腫,也影響爾後2010秋冬和2015秋冬系列,川久保玲讓它隨著時間和心境進化。)
1997年,Merce Cunningham名為「SENARIO」的舞蹈讓川久保玲的腫塊裝延伸到了藝術界,兩者相輔相成,觀眾的眼睛離不開舞者身上的衣服,亦離不開舞者,腫塊顯然是他們身體的一部份,隨著跳躍、舞動和平衡,賦予每個舞者更獨一無二的特徵,更浪漫的說法是,「它們與Merce Cunningham的舞蹈結合後,才注入了新生命甦醒。」
2001年(2002春夏系列),美國阿富汗戰爭於10月7日開打,川久保玲在開秀前選擇讓模特兒們戴上從法國《世界報》的報紙頭條製作而來的服貼頭飾,來傳達自己政治理念,老公Adrian Joffe在秀後強調:「裡頭沒有任何玩笑成分。」
2003年(2003秋冬系列),反戰思潮又再度回到川久保玲的秀上,只不過這次多了一點掩飾,試圖用幽默鞭策世人,在她擅長的格紋系列當中,模特兒身上多了形似於逃難包袱的東西,時不時有著與日本康泰納仕集團國際時尚總監Gene Krell合作的標語「The majority is always wrong.」、「Conformity is the language of corruption.」和「Viva the 1%.」暗喻著戰爭的不平靜。(延續她一概反對恐怖份子的作風,舉凡2015春夏、2016秋冬的Homme Plus系列男裝,都是在宣揚無戰爭的和平思想。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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2005年,「Broker Bride」2005秋冬系列,川久保玲宣稱她的婚姻是反保守主義的,她用服裝說了大家不願面對的真相,致使世人無不對這傳說中的婚紗系列歌功頌德,背景以傳統“聽似”神聖的婚禮音樂為主Key,襯著吉普賽、墨西哥、猶太人..等其他民族的音樂。「這不單只是一場關於婚禮的秀,即便這字是大家首要聯想到的,可藉由打破傳統婚紗的規則、藉由訊息的傳遞,當中有個更深層的訊息油然而生,婚姻不一定都是快樂的。」Adrian Joffe在2005年接受訪問時表示:「這場秀是因為川久保玲看到GAP櫥窗出現一堆膚淺的黑衣服憤怒而起。」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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2012年(秋冬系列),川久保玲表示:「未來的趨勢是2D(平面的)。」這個大膽的假設彷彿是在諷刺我們將沈溺於眼前的螢幕般,娃娃裝帶著許多童趣的色彩,也有很多大人的印花。已故的街拍大師Bill Cunningham評論川久保玲的娃娃裝讓他聯想到畢卡索的紙板雕塑般,這無疑是她最女性化的系列之一?或許視女性為玩物也是設計師所想嘲諷的點?來到後台時,川久保玲說:「把它變成新的。」這般神秘的話語讓Suzy Menkes思考許久,比起現在的設計師僅以重塑過往剪裁加以變化造型,川久保玲用不同於黑的顏色和全新的輪廓開啟了另一個對話,這些娃娃裝如同一種加持,除了讓人挺過日趨無聊的時尚界,更進而影響到往後2017春夏的系列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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2013年(2014春夏系列「Not Making Clothes」),川久保玲進入到了另一個世界。比起過往動輒超過30、40套的服裝,這些看似活動藝術的服裝系列成了精簡豐富的表達。美版《Vogue》評論:「這大概是設計師走最遠的一次。」川久保玲受訪時則說:「如今,創新的唯一方法就是別送設計衣服(Design Clothing)出去。」這樣的戲劇化比起以往多了情緒展現,隨著不同音樂和妝髮,一切都是值得細細品嘗反覆尋味,這系列教導了我們一件事,別急著去問創作者的意圖,在沒有絕對答案的情況下,有時體悟的過程反而更顯珍貴。
如果說把她叛逆的性格在此做一個解釋,就是這成了她對現下商業化的不屑,比起設計師束縛於品牌和銷售數字,「她是終極的,這系列象徵去你媽的短視近利,這或許解釋川久保玲的動機,無論對誰來說,往後這系列的影響和意義是長久深遠的。」編輯Jo-Ann Furniss這樣的評語倒也深得人心。
她在近期接受《Bof》訪問時表示:「這是唯一的方式能讓我繼續做我想做的。」
在《System》雜誌第二期的專訪中,川久保玲更深入的表達這一切:
「去逛博物館和美術館、看電影、和別人聊天、去逛新的店鋪、翻閱無聊的雜誌、對街上人們的活動感興趣、端看藝術、旅行,上述這些事情是沒有用的,對我來說一點幫助都沒有,無需給予我任何直接的刺激來幫助我尋找新的事物,時尚歷史也一樣,原因是這些東西都是已經存在的。
我只能等待全新的事物由內而發,其過程會從一個暫定的『主題』開始,我會在腦中創造一個抽象的畫面,採自相矛盾、不尋常之法,反我曾經所用之道而行,我打破服裝穿的概念,所思考的是世間萬物都能被用作服裝。我給予自己限制,所追求的是束縛,所望的是只有點滴微光的世界,我需要隔離自己,因為迄今所有的製衣方式都是不好的。我常給自己這條準則:沒有任何新的事物可以在自由或是毫無痛苦的狀況下產生。
為了設計 14 春夏系列,我想改變一般的思考路線,我嘗試用不同的方式去看待這一切,我想到了一個方式,就是用我不是在做衣服的意念去開啟這一切,因此,我開始去思考、感受並且觀察,猶如我不是在製衣般。」
從此之後,這些彷彿高級定製服的概念系列代表著她的創作,大都會時裝學院院長Andrew Bolton表示:「人們總認為她是後現代主義者,因為她使用了看似解構的處理方式。但這只是她在尋找原創性或新穎的路上所使用的詮釋方式。」幾年之後,或許未來她又將會改變,因為她只會不斷創新。
2014秋冬「MONSTER」
2015春夏「Roses and blood」
2015秋冬「The ceremony of separation」
2016春夏「Blue Witches」
2016秋冬「18th Centery Punk」
2017春夏「Invisible Clothes」
2017秋冬「The Future of Silhouette」
2017年,美國大都會博物館5月的Met Ball服裝學院募款晚宴將以〈Rei Kawakubo / Comme des Garçons: Art of the In-Between〉為題舉辦川久保玲回顧展,除了《Vogue》,《Bof》特約編輯Tim Blanks和川久保玲進行了另一場對話,當中川久保玲提問:「你確定人們不知道Comme des Garçons的會想來?」她懷疑道,「我不期待任何人來。」Tim Blanks告訴她當初Alexander McQueen的盛況(《Alexander Mcqueen:Savage Beauty》的參訪人數為歷史第8高),她問:「人們不是更了解McQueen嗎?」Tim Blanks回應說:「完全沒有,我去的時候有和一對年長的夏威夷夫婦聊天,他們受到博物館和展覽魅力所吸引,所以理當大家也會為了Comme des Garçons來。」川久保玲沈思道:「新的觀眾….或許在Met辦展有一點意義了。」她接著說,「我希望藉此能教導(不懂CdG的)人們全新的美感,用其他的價值來看待各種不同的美。」
而這場展,為大都會博物館迎來了超過 56 萬人….。